范以晴

wb同名

不再见

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

 

 

一、

 

午夜梦回,我迷糊着睁开眼,褪黑素吃得太多,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几月几号。

 

空调风口呜呜吹着,我舔了下嘴唇,口渴了,下床喝水,路过客厅,惊觉外面在下雪。大地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仿佛隔着玻璃也能听见风声。

 

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连续烂醉一月有余,我被朋友从酒吧扛回家里,憋了满腹的泪水顺着枕头一直流,哭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然后,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心软的神。

 

他说:“他不会回来了。”

 

对啊,他不会回来了,病危通知书我三个小时里签了四张,还不包括最后那张死亡医学证明,我比谁都更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11月9日,因为白起说他会10号回来。他这次任务出得久,足足两个多月,据说很棘手,好在结束后能有半月的假期,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地球另一边的斐济看看大海。

我打开出行APP看着机票,顾征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顾征大抵也受了不小的刺激,声音紧绷着,只是责任使然,白起出事后,整个特遣署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嫂子,”他说,“白起出事了。”

 

我赶到医院时,白起已经被推进抢救室。医院走廊两侧满满当当站了两排人,队员们都还穿着队服,身上、脸上都是皱巴巴的,血迹泥渍混在一起,垂头丧气,看我的眼神,该怎么说呢,怜悯?愧疚?我不知道。

 

没有人前来和我说话,大家都只是站在原地望向我。头顶蓝紫色的白炽灯照在我灰白的脸上,无论来过多少次,这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是一样让我讨厌。

 

说不清这样一潭死水般的沉默持续了多久,护士拿着几份同意书跑来:“家属来了吗?”

 

“在这。”我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两个干哑的音节。

 

接下来就是八点档电视剧里都出现过的情节,焦灼、等待,「抢救中」灯灭,我最后见到他的样子,是一块蒙着白布的凸起。

 

见我没有回应,心软的神又说:“你就这么放不下吗?”

 

老实说,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放下这两个字太轻巧了,我怎么能放下呢,我爱他,他就是我,他在我最最爱他的时候离开,那我就永远不能放弃爱他。

 

于是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执念太深,牵动着故人也不能往生。罢了,我就破例成全你们。”

 

我抬头看着心软的神,头疼欲裂,不懂他说的「成全」是什么意思。

 

“从明天开始,每当你的幸福感达到一定的域值,你就能催动幻境,见到最想见的人。这个人只有你能看到,你不能改变过去,却能把他带到你的现在,持续三个小时。但你要记住,幻境虚无,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生活,知道了吗?”

 

 

二、

 

白起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是一个深夜。

 

到了年底,天气越来越冷,公司定下的拍摄也越来越多。我送走最后一位同事,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回家时路过24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盒方便部队锅。都是搭配好的食材和调料,回家加上水煮一煮就能吃,热乎乎的,最适合冬天。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1点钟了。

 

我从厨房的壁橱里拿了个电磁炉出来到客厅插上,电磁炉是温馨的米黄色,之前我和白起一起去超市时碰上打折促销买的。当时白起还笑我说干嘛为了便宜几十块钱买一个用不到的东西。

我看了看面前一人用的mini款电磁炉不禁苦笑一声。当时看起来无比多余的东西,没过多久就派上了用场,或许我该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吗。

 

煮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

连续的加班把我折磨到身心俱疲,顾不得锅里的菜全部煮熟,我直接用勺子捞了一个牛肉丸出来,汁水在嘴里爆开,鲜香的牛肉味瞬间治愈了一整天的疲惫。

 

然后,隔着火锅氤氲的雾气,我看到一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脸。

 

白起就这么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在煮火锅,不是约好了一起调整饮食习惯吗?”

 

结婚前,白起的饮食一直不太规律,特遣署忙起来的时候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一连几餐泡面也都是家常便饭,为了让他学会好好吃饭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没想到婚后反而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规律生活,连带着厨艺也精进了不少。

 

“想吃了嘛。”我忍不住深吸几口气,咬紧下唇,强行咽下喉咙不断涌出的酸涩,可握住筷子的手却一直在无法掩盖地颤抖,“你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要回来,我都没准备你的碗筷。”

 

天知道我有多想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和他讨论一切,就像以前,我和他围坐在餐桌前,说说今天周几,谈谈楼下面包店又推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新品。

可是现在,明知我们只有短短的三个小时,我依然只能对着遍布油汁的碗筷抽搐着掉眼泪,我太没用了。

我太想他了。

 

在我失意发呆的时间里,白起已经去厨房拿了一副干净碗筷过来。东西都还放在老地方,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甚至连一包抽纸都没移动过——饶是睹物思人更痛苦,也好过抹去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快吃吧,火锅还是要趁热吃。”

 

“好。”我强打起精神笑着回应,看着白起盛了满满一碗菜放到我的面前,蟹棒、午餐肉、鱼饼……都是我爱吃的。

 

“你不吃吗?”我问。虽然白起给我盛了许多,可他的碗里还是空空荡荡,就好像他特意去拿一副碗筷只是为了和我做个伴而已。

 

白起眼神黯淡一瞬,又很快笑开:“我不需要,我……不饿。”

 

饭后,我缠着白起陪我睡。

 

“你先睡嘛,我讲故事给你听。”

 

白起似是有些无奈:“为什么不是我讲给你听?”

 

因为我害怕睡着后一睁开眼睛就没有你了?我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也只能像往常一样拉着白起的胳膊撒娇:“因为我想讲给你听啊,让你讲了这么多次,也总该轮到我过过瘾。就《小美人鱼》怎么样?”

 

白起没再说什么,顺势平躺在床上,还是他习惯的左手边。

 

我拿过书架上的《安徒生童话》,学着白起从前的样子,有模有样讲述起来。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雄伟的城堡,里面住着六位人鱼公主。她们都十分美丽,尤其是最小的公主,她留着金色的长头发,比姐姐们都漂亮,她最喜欢听姐姐们说许多海面上的新鲜事,因此,小公主常想着,有一天能自己到海面上看看……”

 

没过多久,白起先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关掉台灯,出神地望着白起好看的侧脸。

 

其实白起比我早睡的时候并不多。更多时候都是他等我工作完一起,给我讲了故事才睡,但也有少数那么几次,他出任务回来累极,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那时我曾无数次在白起睡着后仔细端详他的侧脸,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要和他过一辈子。

 

 

三、

 

转天早上我醒来时,白起已经不在了,半边床铺冰凉,枕头上属于他的专属味道也在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

只有干净的餐桌证明他曾短暂停留过——我们睡前并没有来得及收拾。

 

之后我也陆续见过白起几次。

 

有时是在学校,

天气很热,教学楼里不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香樟树到了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茂盛。我拉着白起从操场转到音乐排练厅,再到一间空旷的教室,阳光透过树叶在黑板上投下斑斓光影,我和白起一笔一画在黑板上写字,写我们两个的名字和一些毫无意义的文字;

 

有时是在公园,

晚风依旧燥热,将近三十度的高温,走一会就出了汗,柔软的棉质t恤被汗黏在身上,直到在拐角便利店买了一杯冰西瓜果切才好一点。一束烟花远远在空中炸开,和公园中央的欢笑声、音乐声一起盘旋在夜空里。我和白起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其他平凡有爱的夫妻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是在海边,

夕阳金灿灿的,光圈把云层渐染,朦胧又模糊,像老胶片电影里结局的画面,美到失真。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缠着白起拍下数不清多少张照片,可当时我只是拉着他的手沉默走在傍晚的海滩,然后迎着海风说,我祈祷此刻就是永恒。

 

一开始见到白起很容易,吃到好吃的甜品,见到美丽的星光,听到好听的音乐,闻到沁人的香气,几乎每个我想到他的时候他都在;到后来,我需要费一点心思才能如愿。

 

我得想方设法去回忆我们都去过哪些地方,然后在手机备忘录里罗列出名单一个个打卡;我得去医院开一些能加快多巴胺分泌的药物,压制住无时无刻想哭的冲动才能再拍拍屁股站起来笑开;

再后来,我甚至完全不能工作,只能背起行囊一个个地方流浪。

没有白起,我就没有家了。

 

巴黎、埃及、格鲁吉亚、冰岛、伊斯坦布尔、吴哥窑……我去到旅行网站推荐栏上每一个传说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地方。

但我依然没有见到白起。

 

所以回到恋语市后我又开始频繁拉着朋友喝酒。喝多了窝在沙发上倒头就睡,醒来再继续喝。

我不得不说,酒精真是个好东西。酒过三巡,什么矜持、面子全都抛开了,剩下的只有灵魂最深处的空旷。

 

我无数次拉着朋友的手,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分开,我甚至一直觉得到我们两个垂垂老矣的时候他都会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断气,他说他永远都不会留我一个人,可他就这么先走了,都没和我商量一下。

 

我并不是在怪他,顾征和我说他是为了保护一个小队员才会中枪,他到死都是最最英勇无畏的样子,和在警校宣誓那天一样无上光荣。

可我就是,太难过了。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再见他的愿望,那我可能难过一段日子就熬过去了。但我见过他了,想要再见面的欲望让一切都变得不同。

 

未完成总是最让人念念不忘不是吗?

明明约好了要一起去看丁香上第一滴晨露,雨后第一缕阳光,风过第一片落叶。那些两个人一起牵手制定的计划忽然间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人的事情。

 

许是怕我半夜控制不住发酒疯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朋友一直保持着相对清醒的状态,她坐在软垫上听我语无伦次一整晚,也只是到了最后才骂我一句:“你看看你哪还有个人样。”

 

是啊,他在的时候我才有个人样,他不在,我就只剩一副被剥去所有鲜活血肉的空壳。

 

酒精麻痹了大脑,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又看见心软的神。一段时间不见,他比上次看起来又沧桑了些,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散发着圣光的慈悲和怜悯。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贪心的人太多,让神仙也跟着操劳。

 

“就那么难放下吗?”心软的神问我。

 

“对啊。”这次我终于记得做出些反应,只是行动迟缓,像是一只生锈的钟表,每一步都无比卡顿,似乎我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在我最糟糕的时候,“太难了。”

 

心软的神又问:“你还想见到他吗?”

 

“当然。”

 

“哪怕他不想见到你?”

 

我觉得他真是年纪大了不懂爱情,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身上腐烂的臭味,白起也依旧会把我抱进浴室冲澡,再卷到他怀里舒服睡一觉。

所以我也真的骂了,我说你放屁,上次见面他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哪怕全世界都离开我了白起也是和全世界对抗的人。

 

大抵是和一个酒鬼争论太累了,或者端着什么神爱众人的行业守则,心软的神最后也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希望你真的能如愿。”

 

 

四、

 

再次见到白起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跨年夜,公司提早下班,不到五点钟,办公室就没了人影。我收拾了下东西也准备早早回家。

 

阖家团圆的日子,公园、景区、餐厅,几乎所有能想象到的地方全都人声鼎沸、灯火璀璨,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我越是想念白起,想着这种时候他应该要在我身边。

 

自从把家里的酒都喝光之后,我很久没再去补货。一来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二来也是想和心软的神赌气,他说白起不想见我,我偏要和白起好好的证明给他看。

 

在小区的超市买好假期三天可能会用到的蔬果生鲜,我拎着满满两大袋子菜开了门。

 

屋子里开了灯,玄关处是一双经典的Converse 1970s系列帆布鞋,鞋带很长,没有规规矩矩系在前面,而是围着脚踝处绕了两圈,再随手网了个结。

 

他是所有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这样穿鞋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心跳骤停一瞬,连忙脱了鞋跑进屋里:“白起,你回来了。”

 

“嗯。”白起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不在,都没有人给我做饭吃,你不知道,之前我们常去吃的那家菜馆换了厨师,厨艺比之前的师傅不知差了多少倍……”不同于我的潦倒憔悴,白起还是我记忆里最好看的样子,我说着说着又开始叹气,“好想吃你做的饭哦。”

 

白起就这么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望向我,嘴唇蠕动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也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我手中接过两个购物袋进了厨房,轻声嘱咐一句:“以后不要空腹喝酒。”

 

这话听得我心一软,跟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腰:“你在我就不喝了嘛,我们可以一起去喝奶茶,像以前一样排两个小时的队;或者学校门口一块五一瓶的汽水也行,上次我回去时老板娘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在忙,她还让我们有空再一起回去……”

 

白起很快在我的“干扰”下把饭做好。三菜一汤,可乐鸡翅、白菜豆腐煲、西红柿炒蛋、菌菇汤。很普通的家常菜,我却吃得停不下来。

 

“慢点吃。”白起伸手轻揉我的头。窗外依旧大雪纷飞,到了冬天,天黑的早,雪夜的天空没有光亮,只有漫天洁白的雪,纷纷扬扬,和餐桌头顶上暖黄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是我很久没有过的家的感觉。

 

“太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嘛。”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几个空了一大半的盘子,抽出一张纸擦擦嘴,“对了,上次我去特遣署拿东西的时候还看见了仔仔,就是之前你们出任务救下的那只小奶狗。本来不是打算等它的伤养好了就送去救助站吗,顾征说它最近忽然就神气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刚来时那样怯生生的,和署里的警犬打成一片,怎么都不肯走,下次你回来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一下。还有食堂王大姐,她……”

 

我自顾自说了很久,再抬头时,却只看见白起满脸的悲伤。

白起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是藏了一万年的星光,望向我时总是亮晶晶,盛满浓到化不开的温柔。可我此刻再看进这双眼,只觉得破碎。

 

“怎么了吗,白起?”

 

“不要再去了。”

 

“哪怕他不想见到你?”白起话音刚落,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心软的神说的这句话。

怎么会呢,白起怎么会不想见我呢。

 

我一直以为我和白起最大的默契就在于我们两个可以同时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永远亲密无间。

就像他出任务不方便联系,我就安心待在家里,等到他某天回来时还是照旧去小区后巷的水果店里挑最新鲜的草莓。

这种惯性带来的盲目自信使我忽略几个月时间以来白起在我费心营造的幸福时刻的缺席,我一直以为是我还不够努力,原来真的有什么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着。

 

恐惧的种子瞬间蔓延至全身。我忍不住紧攥了下手,骨节因为过度用而泛白。斟酌再三,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回特遣署吗?其实其他地方也都可以的,摩天轮、警局,或者斐济,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只要你想去的话,我随时都……”

 

“就到这吧。”

白起就静静坐在我的旁边,眉眼还是一如从前,什么都没有变过,就好像他跨越万水千山,跨越生和死的距离只是为了来和我说这句话。

 

从字里行间捕捉人物最真实的情绪是一个影视从业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我必须要承认,我听懂了白起的欲言又止。只是这份听懂,却让人更加如鲠在喉。

“你……不想看到我了吗?”

 

白起明显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很快停住动作,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梗在那里。我很少看到他这样挣扎难言的样子,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哽咽:“别再沉溺过去,去走到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吧。”

 

“可我的未来就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白起,我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我的未来。”

 

很久没有人再说话。

 

我忽然想起高中时,大课间,全校一起出操,白起他们班站在操场最右边,他个子高,排在队末,跟着领操员懒洋洋做着动作。碰上天气好的时候,白起的发丝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我就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在人群中追寻他的身影,然后等到退场时故意从他身前经过,连刘海都是仔细拨弄好的角度。

当时我和他都不会想到,我们的故事会在一个慌乱的雨天开始,历经十数年的时间,用疼惜、甜蜜、痛苦、纠缠打上一个死结,然后被命运拦腰折断,鲜血淋漓。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离开。”白起说,“刚……出事的时候,我不放心你,看你整天闷在酒吧喝酒,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办法。后来阴差阳错能回来,我以为于你于我都是好事,却没想到害你越陷越深。死人一了百了,留下的痛苦全都要活着的人承受。我眼看着你越来越憔悴,好几次回来之前都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可见到你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反反复复,拖到今天……马上要新年了。”

 

白起说的断断续续,我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听着。

 

“你身体一直不好,手和脚总是冰凉的,到了冬天要记得随身带着暖手宝;

不要总是熬夜,工作之后颈椎疼就去看医生,别自己硬撑着;

夏天不要贪凉吃太多冰的,早上起来也别空腹喝咖啡,小区门口那家馄饨店的阿姨很好,你没时间过去吃的话可以找她买一点生的自己在家里煮……”

 

白起还在不断叮嘱着,事无巨细。

我仔细看着白起的眉眼,耳边嗡嗡作响,刹那间许多情绪翻涌上来,是委屈,是不解,还有足以吞没一切的心酸。我以为这一年以来我哭的已经够多了,离别的准备也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可真的到了我们最后的时刻,还是没忍住簌簌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悉数砸在白起的制服外套上。

 

白起到底还是见不得我哭。手臂抬起又放下几次,终于还是没忍住落在了我的背上,力度很轻,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你开心吗?”

 

我该怎么说呢?

那些闪闪发亮的日子,你对着我敞亮赤诚的夸奖,毫无理由的相信,直白热烈的回应……开心的时刻实在是太多太多,我也曾认真在笔记本上记录过大段大段因你才熠熠生辉的时刻。

 

“开心,非常开心。”像是和自己妥协般,我听见自己轻声说。

 

三个小时的时间在爱人的怀抱中飞逝而过,这段以幸福为代价和神仙换来的时光就像沙漏中快要漏完的最后几粒沙,即使再用力,也还是拦不住地滑下。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不舍而放慢脚步,谁都不能例外。

我看着胸前渐渐褪色至透明的白起,不禁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心软的神时,他说的那句希望我能如愿。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从前,我的愿望是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保全自己,身无病痛心无所虑,希望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爱他的人越来越多,让他永远都被源源不断的爱包围;

到后来,无数个漆黑到看不见前路的日子里,我对着天空,对着烛光,对着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的尾迹许愿,我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希望能再见到白起。现在我见到了,他却让我放开手往前走。

 

忽然也觉得没什么好放不开的了。

如果我和他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得尝所愿,毫无疑问,我希望那个人是他。

 

“你会忘了我吗?”

最后一阵属于白起的风划过我的耳边时,我听到他这么问。

 

有时候也会很羡慕那些可以在分别时不那么愉快的人,狠狠心放下过去就能转头继续向前生活。

但我遇见的人偏偏就在最最难过的时候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就连留给我最后的话也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要求和负累,融在风里,一吹就散。

却像茧一样包裹住我,溺毙在这片名为「白起」的温柔海里。

 

会忘记吗?

不会吧。

我只是,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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